浓浓的黑烟在空中织起一层黑云,微弱的阳光穿透黑云播撒在大地上,照出满目疮痍战场,炮弹砸出的深坑密密麻麻、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残肢断臂铺满了整个原野,清河城厚实的城墙被火炮和炸药炸塌了好几个缺口,缺口处被鲜血染成了一块块红褐色,弥漫的硝烟和充斥着空气的血腥味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。
清河城中也饱受战火荼毒,到处都是垮塌的建筑和残垣断壁,不知埋了多少百姓在其中,尚未熄灭的火焰还在不断蔓延燃烧着,不断吞噬着周围的建筑,直到烧无可烧。
火炮对轰的声音依旧震天动地、响彻云霄,内城的城墙也已经残破不堪,城头上被女直军的重炮炸起一片片乱石碎木,偶尔夹杂着守军的断肢和鲜血,城上的明军也不示弱,火炮一刻不停的轰鸣着,以残缺的建筑当掩体的女直军卒伤亡也不断攀升,被烧得焦黑的建筑偶尔会再一次被引火箭引燃,惊得躲避其中的女直军卒四散而逃。
一支身穿白甲的女直骑队穿街走巷,高举着一面残破不堪的日月旗,旗上挂着数十颗人头,一边游街一边齐声高喊:“辽东巡抚顾养谦集兵来援清河,为我大清两黄旗杀散,全军大溃、死伤无算,明军将士们,尔等外援已绝!皇上有旨,只要尔等开城投降,尽赦尔等抵御王师之罪,人人都有重赏!”
前几日辽东巡抚顾养谦招募集结将近四万人来援清河,他也知道自己这拼拼凑凑的新募之师战力低下,没有直抵清河城下与女直大军交战,而是清河的在西南方向安营扎寨、试图分散努尔哈赤的注意力、牵制女直大军的攻城力量。
与此同时,顾养谦还命人在两翼青山上广竖旗帜,以此通知清河军民援军已到,也确实鼓舞起了清河军民的士气,虽然清河外城被破,但城内军民却依旧依托内城激烈抵抗,邹储贤和李如柏几次夜袭出击,在城中和女直大军拉锯血战。
只可惜临时征募强拉的军卒实在太过脆弱了,努尔哈赤亲率两黄旗、趁着夜色掩护悄悄调动军兵和火炮,在黎明时分突然放炮齐射轰垮明军营墙,两黄旗骑兵纵马突入营中,步卒则从山林之中绕到侧翼冲击明军营地。
这四万新卒还在睡梦之中,突然遭到两黄旗的进攻,顿时大乱,前营连一个时辰都没坚持住便被冲破,两黄旗直扑顾养谦本营而来,顾养谦到底没有战死沙场的胆子,领着几十名护卫弃军而走,顿时全军大溃,连军旗和顾养谦的巡抚大旗都被努尔哈赤夺去。
两黄旗一路衔尾追杀,顾养谦连收拢败军都不敢,一路逃回辽阳,这支援军自然也如无头苍蝇一般乱逃乱窜,被斩俘上万,努尔哈赤押着浩浩荡荡的俘虏回了清河,每日安排骑手拿着明军大旗和顾养谦的巡抚旗在城下跑马劝降,试图打击城内军民的军心。
但时至今日也没什么效果,反而有一日李如柏突然杀出,在内城外混杀一场,将顾养谦的巡抚大旗夺了回去,清河的战事依旧僵持不下。
炮声隆隆,努尔哈赤扶着垛口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清河内城,幽幽叹了口气:“攻破外城,咱们损了上千战兵,余丁伤亡过万,这内城也是个小型的要塞,比外城更容易把守,这场仗打到头了,准备撤兵吧。”
“皇上何出此言?”正在整理清河城里搜出来的文书档案的杨镐皱了皱眉,抬头问道:“皇上,我军损失不少,但清河守军同样损失惨重,如今城里的可战之兵恐怕也不足两千了,如今咱们又击溃了顾养谦的援军,辽阳可战之兵尽墨,只要拿下清河,辽阳便是一座空城,如今退兵岂不是半途而废?”
努尔哈赤叹了口气,从怀里摸出一张密信,递到杨镐面前,又忽然收了回去,讪讪一笑:“又忘了,你看不懂女直文,明国的新军来了,一部自海上登陆旅顺口、自辽南而来,一部出山海关,已至锦州,一部由小皇帝亲领,自北而来,先锋骑兵已入辽河套,科尔沁部被他们砍了百来个人头,举族狼狈西逃。”
“怎会来的这么快?”杨镐大吃一惊,皱眉分析道:“集结军队、准备粮草军械,都需要时间,如今李成梁兵败的消息估计刚刚传回山海关内,明国新军却来得如此迅速,很明显是早有准备,长奠堡之战的结果一出来,便依势而行。”
努尔哈赤点了点头,满眼忧愁、一脸沉郁:“明国新军三面而来,我军接连大战,若是此时和他们对上,必然大败,咱们不能再被拖在清河城下了。”
杨镐沉吟一阵,说道:“既然如此,我们就围着清河,抽调军兵突袭辽阳、抚顺和沈阳等地,先把分田分地的口号打出去…….”
“来不及了!”努尔哈赤打断杨镐的话,咬着牙掏出另一封密信:“抚顺来的消息,巴克山那杀千刀的背叛了朕,伙同明国锦衣卫刺杀了李永芳、夺了他的兵权,杨元已经领兵出抚顺关往赫图阿拉逼去,塔克泰领军退往两界山据守,咱们的后路完全暴露给了杨元所部明军!”
“巴克山背叛?怎么可能?”杨镐又是一惊,一脸不敢置信,他很清楚巴克山与努尔哈赤的关系,那是能把性命送给努尔哈赤的忠臣,怎么会忽然叛清投明?
“杨元不会攻击赫图阿拉,他没这个胆子,辽东军也没这胆子!”努尔哈赤对巴克山避而不谈,皱着眉分析道:“但袭扰我军后路的胆子他还是有的,一个李如梅就搅得咱们不得安生,费扬古和镶蓝旗又根本没有战心,若是杨元截断咱们的粮道退路,我大军顿时便陷入死地之中,明国新军一到,便会全军覆没!”
杨镐张了张嘴还要再劝,努尔哈赤却摆了摆手,说道:“丞相,朕知道你想说什么,但咱们没有时间了,如今这般情况,就算拿下了清河也没有意义了,不必徒增伤亡。”
“我大清立国不久、底子薄弱,每一个军兵都容不得咱们挥霍……”努尔哈赤长叹一声,指了指硝烟弥漫的清河内城:“明军战心尚在,要打破清河内城,咱们又得损失损失上千,锐气都磨光了,又怎么去应对明国新军的反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