隆武四年1648年三月二十九,江西吉安府城
夕阳西下,一身甲胄的刘武元站在垛口处看着城下正缓缓撤去的大军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十几天前,金声桓亲率大军,号称二十万,水陆并进自南昌直抵吉安城下。
在选择先北进还是先南下的问题上,金声桓考虑再三之后,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。准备先拔掉南边这颗钉子,稳固了后方再全力北进。
只可惜事与愿违,这颗钉子不仅没有在金声桓的雷霆出击下被迅速拔掉,反而刺得他鲜血直流叫苦不迭。号称二十万的大军围着吉安攻打了十余日也毫无进展。
金贼终于又退了刘武元旁边,一个听着有些瘆人的声音想起,这全靠大人指挥得力调度有方,这帮贼子才会灰溜溜地滚蛋。有大人在,实在是我赣南军民的万幸
这种客套话本来听着应该很舒服的,可刘武元看了看声音的主人那半边脸,却仍是一阵阵恶寒从心底起。
只见说话的那人,左眼已经没有了,左半边脸布满了扭曲恐怖的疤痕,嘴角的皮肉都缺了一小块,不说话时都能看见森森白牙。这会儿露出笑容更有如地狱恶鬼。
刘武元强压住心中的恶寒,表面上则若无其事地微笑道:胡军门言重了,多日来连退金贼,靠的是我等同仁众志成城我大清国运昌盛,本官实不敢贪功。
被称作胡军门的那恶鬼般的人物正是满清南赣总兵胡有升,虽与身为南赣巡抚的刘武元官居同品,但他极有自知之明,知道自己的谋略见识都不如刘武元,就索性一切都由刘武元做主,完全把自己摆在了下属的位置。
将四周的亲兵随从全部摒退,刘武元又问:那件事安排得如何了
大人放心,早已安排妥当。胡有升说完,又不禁有些疑问,只是,大人这一招是否过于像从火中取卵了万一金声桓那厮砸锅沉船,我等岂不是鸡没偷成还丢了米
胡有升其人粗鄙少文,却一向喜欢附庸风雅,爱用些典故成语来抬自己的价,积年累月地坚持下来倒也有些进步,但往往一不留神就会贻笑大方。
刘武元不以为然地道:金声桓其人,色厉胆薄,优柔寡断,贪小利而不顾大局,惜其身而患得患失,不足为虑。至于风险,当然是有的。但眼下不冒这个险又能如何敌强我弱,若不多想点办法,又如何能坚持到朝廷援军到来
胡有升想了想,点头赞同:对,大人说得是,守城之法,绝不能刻舟求剑,而应当多开源节流,才能一马平川。
随后,两人回到城内又是一番商讨,就细节问题上作了补充,并一一安排了下去。
城中,刘胡二人秘密磋商。
城外,金声桓勃然大怒。怒的不是打吉安久攻不下,而是南边郝永忠的老调重谈。
此番挥军南下之前,金声桓就已派人去赣州联络郝永忠,邀之一同出兵南北夹击吉安,并允诺事成之后双方可平分吉安府的土地以及缴获所得。他本以为,自己这般低三下四,又忍痛让利,当能说服郝永忠前来。
可是结果如何呢
郝永忠第一次回复时倒也客气,由身边幕僚写了篇锦绣文章,把金声桓反清归明的义举夸到了天上。至于一同出兵的邀请,他也没有明确拒绝,只是托以兵员有缺营伍不整,不能立即出兵。
金声桓并不着急,等兵临吉安城下时再度派人前往,得到的答复是粮草未齐。
无奈之下,金声桓只得先行挥军攻打。打了数日却久攻不下,便又一次派遣信使赶赴赣州。恰在今日,郝永忠的回复到了。
这一次的答复则是旧伤复发,难以成行。
郝永忠个贼泼鸟金声桓忍不住掀翻了帅案上的签筒,破口大骂道,先前以两万之众不能牵制刘武元七千之兵,反而令其从容北上占了吉安,这等无能的丑事我不与之计较,之后几番好言好语让他一道出兵,却没想到他竟也是推三阻四,先是营伍不整,后是粮草不齐,今又是旧伤复发。天下竟有这等不要脸的王八蛋
主帅动怒,帐中的部将幕僚们纷纷小心翼翼地出言相劝。
金声桓兀自气了一阵,却也是无可奈何。至于郝永忠为何推三阻四,他又岂能不知那厮无非是想渔翁得利罢了。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,郝永忠不归他统属,不听他的也是理所当然。
等心情稍微平复,金声桓环顾帐中部将幕僚,终于说出了那个在他心中徘徊数日的想法:鉴于吉安战事不利,本帅决定调建武侯所部南下,与我合兵一处一同攻打等拿下吉安,割了刘武元胡有升的脑袋,再与郝永忠那贼泼鸟好好计较计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