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早就烦了,够了,但他能怎么样?能把真话讲出来吗?没有人会理解他的苦,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区长还会不开心。
就算说了也没人信。
但是,这一刻,我似乎懂点什么了。
如他所讲,他也是凡人,也有想找个路边摊喝点小酒、想去公园打球,想去按摩店放松,想去洗浴中心洗澡,想骂人,但是能吗?
他像个受监控的犯人一样,活在全区人的目光中,这还只是一部分,更可怕的是那些政敌,那些想将他拉下马,想给他下马威,想让他屈服的人,每天都恨不得将他上个厕所的事都要记录下来,稍有点风吹草动,立马就会公布于天下。
一杯饮尽,赵天阳打开了话匣子,“实话跟你说,我来这烧烤摊,还是打了两辆车来的。“
“中途换车了?”
“对。怕被跟踪。”
“我靠,不会把?吃个烧烤的人身自由都没有?”
我叹息一声,“看来你跟那些明星没什么两样,屁股后面全是长枪短炮,狗仔队啊。”
“习惯了。”
赵天阳笑道,“所以,此刻能跟你这般轻松的喝酒聊天,我感觉很幸福。”
“对了,上次在香河大酒店,那两个想害你的人怎么样了?”
我问道。
“一个是明源化工的老总蒋达夫,一个是招商局局长李新江,呵呵,蒋达夫想来凤阳办化工厂,被我给否了,虽然是大项目,而且税收很高,但化工厂是污染企业,影响整个凤阳的整体发展规划,而且对凤阳这片土地的危害是不可计的,我不能昧着良心办事。李新江被蒋达夫收买,非要让明源化工落户,那晚请我去吃饭,还拿副市长刘信义压我,他来带了个酒,帮蒋达夫说了两句话就走了,但我依然没改口,蒋达夫和李新江没别的办法,就想到了那个损招,试图要挟我。”
赵天阳笑道,“幸亏你及时发现,否则我就真的晚节不保了。”
“哎呀,我也是偶然听到了,这么毒辣的计谋,我肯定不能让他们得逞,太害人了。这个蒋达夫和李新江都该受到惩罚。”
我说道。
“这事现在僵持不下,蒋达夫看上了那块地,非要过来,说看了风水,把厂区安在凤阳东南角,就会日进斗金,财源滚滚。”
赵天阳说道,“但凤阳对那一片早有了规划,那里将弄一个万亩桃园,带领周围十几个村的百姓发家致富,建立现代化的果园、农场,开辟流水线作业新道路,下一步要推广到整个苍云省乃至全国。那么好的地,如果让化工厂占了,可就糟蹋了。你说,我能答应吗?”
呼!
听了赵天阳的话,我着急应道,“那肯定不行,这些人只想着自己的钱袋和政绩,根本不管老百姓的处境,等化工厂赚了钱走了,那个招商局长调离他处或者退休了,苦的还不是当地的老百姓?土地不能再种地了,空气、河流都将受到严重影响,这可能多少年都无法复苏原状,那到那时候谁还会管他们?下一任领导就会想着继续找新地方祸害乡里,这样的恶性循环是现在整个社会发展的痛点,当官的只想着任期内的那点事,根本不想以后,他们拍拍屁股走了,一身轻松,留下了老百姓几辈子无法弥补的伤痕。”
我的骨子里也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,但就是个人能力太小,生活压力太大,所以,这两年很少去关注一些民生的事,每次我看新闻,赵雪就会嚷道,“看那些有什么用啊,管好自己就行了,想想下个月房贷、车贷,你还有心思去想别的?
是啊,生活如此悲凉,我有什么资格去惦念他人。
“对,一直以来,我们的机制就是这般畸形,只要官员调离他处,在某个地域犯下的错误决定,都会一消而散,没人会追责,不管留下了多大的后果,哪怕是灾难性的,只要打点好了上面,一点事都没有。”
赵天阳叹息一声,“哎。我在宗林县的时候,亲身经历了那里的苦难,真不知道上一任县长,晚上能不能睡踏实。他害了全县几十万人,为了他那点政绩,不惜一切搞发展,贷款几百亿,短短几年内打造了一个新区,里面高楼林立,风景如画,而五里外的老县城则穷的惨不忍睹,那些贷款,恐怕靠整个县城的税收,几十年都还不上,很多老百姓的民生补给、农业补助都停了,全县的钱都补在他捅的窟窿上,新县府大楼足有二十多层,实际办公才用了五层,哎。越想越痛啊。”
“这种人就该枪毙!整个县都被他掏空了,这等于让宗林的经济倒退了几十年,太坑人了。他现在在哪干?”
我气愤的猛一拍桌子,没想到还有这种不要脸的人,真特么的坑死人不偿命,这要是让我逮着,肯定往死里揍!
打死都不为过。
“呵呵,没想到你这么愤青。很多事,见多了也就看淡了。”
赵天阳叹息一声,“他祸害了宗林,现在去昭和市当副书记了,列席常委。等熬成市长,就得祸害那边了。”
“什么!他竟然还能提拔?我的天,上面的人都眼瞎了吗?我草!”
我愤恨的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