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到来之前,玉珍背着行囊踏上了求学之路,马宏波也重返了校园,他这次的目标很明确:考学!当干部!
本来还有些热闹的马家,一下子空了。
家里只剩下马占山和葛凤芝两口人,从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,变成了冷冷清清的两口人。
就算是马宏生把儿子送了回来让两人带,两人依然适应了一阵子才习惯。
中秋节之前,朱逸群家的生猪又一次出栏了,这次马占山家的猪也跟着卖了,只留下了一头长得相对有些小,但健康的留着当年猪。
大丽走进了“高年级”的课堂,教室还是那间教室,却多排了许多的桌椅。
靠山屯最不缺的就是木头,尚老师跟马占山一沟通,就弄出许多上好的木料。
这次出手的是位老师傅,带着徒弟花了半个多月把课桌椅做齐了,费用之前就讲清楚了,用木材抵。
早好的松木打得课桌椅,没有刷油漆,而是涂上几层清漆,能清晰地看见木头的纹路,结实又耐用,木匠师傅表示用四十年没问题。
在公社上过学的学生表示,公社没有这么好的课桌椅,他们的课桌好多都是坏的,坐得条凳更是连瘸腿的都有。
开学第一天,先发书后收费,现在家家条件都比过去好了,孩子们的书费能收上来大半,收不上来的,记上帐,等卖了粮食家长多数都会还。
大丽拿着本夹子告诉学生们怎么订本,学生们都已经是高年级的了,简单说一下就行。
重点是——
“从四年级开始要订练习册,每本两毛。”
有个学生举起了手,“老师,您说错了吧?我们在公社的时候练习册是每本五毛。”
“咱们村小学用得练习册是找县里的印厂印的,便宜。”大丽不会说她选的练习册跟公社小学、县小学是一家印厂印的,两毛是印厂的出厂价,至于公社小学和县小学为什么统一定价五毛,那是他们的事。大丽不想跟学生们说。
学生们思想都单纯,很轻易就接受了大丽的解释。
“还
有件事,现在你们是高年级了,有条件的同学最好买一本新华字典。”她拿出桌上的字典给他们看,“县城的书店就有卖的,这个老师没办法给你们印。”
说完了这些,又说了些注意事项,大丽就给他们放学了,开学第一天实在没什么讲的。
所谓的高年级课程大丽也很熟,学生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,村里这些高年级的学生,只要家长稍微重视点学习的,寒暑假都会到村小学“补课”,尚老师有事的话,会抓大丽当壮丁替自己教他们。
“四年级的同学写作业,六年级的同学默读课文,五年级的同学把课本拿出来。
三个年级同时上学,有两个选项,一是四、五年级和一二三年级分上下午上学,每天上半天,六年级全天上学。
二是全部全天上学,一、二、三年级一个教室,四、五、六年级一个教室。
尚老师和大丽默契地选择了第二选项,这也给教学带来了难度。
尤其是只单独带过二年级的大丽,适应了足有两周才适应了这种节奏。
最好玩的是这么教学也能看出学生们天赋上的差别,有些六年级生,一个知识点讲十几遍都不一定能记住,同班的四年级生里面聪明的,跟着磨耳朵都听懂了。
“哥,圆柱形面积公式是这个。”马明凯小声儿给自己的哥哥讲题,他是四年级生,哥哥是六年级生,他不明白很简单的,套入公式就能算出来的一道题,哥哥为什么总是算不出来。
“这样就行啊?”他哥哥马明丰挠了挠头,在弟弟的指点下把课堂作业写上了。
注意到两兄弟小动作的大丽只能无奈地装看不见。
但是有些人就是要找存在感,马明丰举起了手,“老师!求圆柱体表面积有啥用啊。”马明丰在弟弟的指点下写完了抱怨道,用不上。
“马明凯,告诉你哥哥生活中什么物体有些是圆柱体?”大丽走到哥俩跟前。
“哥,咱家手电筒是圆柱体。”
“你可拉倒吧,手电筒上面还有个头呢!”
“咱家炉
筒子是圆柱体。”
“哦,可咱家炉筒子没盖儿。”
马明凯有些无语,“树也是圆柱体。”
“树上下又不一边儿齐。”别看马明丰别得学得不好,圆柱体长啥样儿他记得可清楚了。
这哥俩相声讲得相当不错,逗得全班都跟着笑。
“大家都说说,生活中有些什么是圆柱体?”
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开始举例子,“水杯是圆柱体!”
“水桶是圆柱体。”
“我家的水桶不是。”
“水泥管子是圆柱体。”村里修了路,也修了桥,桥就是水泥管子这种神奇的物体组成的,班里的孩子们都去钻过了。
“水泥管子也是圆柱体。”
“老师修桥用水泥管子干啥啊?”
“老师!水泥管子是咋做成的啊?”
这一扯要扯到大丽的知识盲区了,“我们知道圆柱体表面积有什么用呢?”大丽赶紧把话体打住。“比如打炉筒子的白铁匠,知道了炉筒子的表面积,就能算出来要用多少料……”
“老师,我爸是白铁匠,他不会求圆柱体面积。”另一个孩子站起来拆台,这孩子的横道沟子屯的,三嫂丁桂兰家的什么亲戚。
“你回家跟你爸爸一起算材料,看看你算得对不对?”
“好的老师!”
“现在下课,十分钟后四年级上体育课,六年级作卷子,五年级上数学课。”
“哦!”四年级的学生欢呼了起来!体育课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疯跑四十分钟!不要太开心。
晚上放学之后,大丽坐在教室里判卷子,没有了弟弟的帮助,马明丰的卷子果然做得一塌糊涂,连汤带水的四十分。
听写的成绩也不好,字写得难看不说,不是写错就是缺胳膊少腿,说是六年级,大丽怀疑连四年级的程度都没有。
学习不好的马明丰也不是一无是处,别看他学习态度不好,干活的态度很好。
无论是打扫卫生还是在被尚老师命名为劝学田的地里劳动,他都冲锋在前不说,干活也有章法。
用他妈妈的话说老大就是干活当老
农民的命,老二倒有点儿秀才相。
可他真就不可造就吗?
或者说,农民真就是连贪婪都能写成贝森,收获都能写成收火?
不求他怎么样,至少能读懂报纸,看得懂农药说明书吧?
看着他的卷子,大丽陷入了沉思当中。
周末在劝学田义务劳动的时候,大丽跟马明丰一起干活。
彼时没有什么除草剂,必须经常人工锄草,下一场雨田里的草就长得老高,正是苞米的灌浆期,草跟苞米争夺营养,必须勤锄。
说起来奇怪,人类驯化的苞米,根系并不长,所有的助力都放在了长高和多结丰满的苞米棒上,野生的阔叶草却把扎根这一进化点点满了。
到膝盖那里的阔叶草,大丽铲了两下都没铲动。
“老师!我帮你。”马明丰两三下就把大丽铲不动的草给铲断了。
“马明丰,你这干活的聪明劲儿要是用在学习上多好?”
马明丰笑了,“我妈说了,我就是出苦大力的命,出力没啥,我喜欢干活,一读书我就脑袋疼。”
一个不过十四岁(农村孩子上学晚)的孩子,哪里想得了那么多,他周围都是出力赚钱的农民,这种生活方式没什么不好的,对他来说笔比锄头沉多了。
“就算是喜欢干活,也得学习啊,比如我们现在用的苞米种子,就是科学家研究出来的……”
“研究出来不得买吗?”
“我是说,科学家研究出来了种子!化肥!农药!还写了怎么把地种好的书,不学习连怎么种地的书都看不懂……”